没了(1 / 1)
换了几个位子坐着、倒着、躺着、侧着、靠着、趴着,脸和眼深埋在齐齐分开的书页里,可无论怎麽乔好舒适的位子静待几分钟之後,总忍不住要弯起身爬向另个位置。
脑袋里总列好了适合的地点,无论多久都不会被打扰的地点,一是外婆家,二是nn旧家对面的一座公园。
可气的是外婆家的里外住了个时时沉不住气老ai把话当气吐的舅舅,即便他也不晓得自己吐得是什麽只一昧地抱着肚子咯咯笑,却也添得一分使他愉悦的快意。
他的言谈不会停止,次次喊y或他人只是想求得别人回应,即使不答他总有办法让人生出一丝厌烦,直到自己名字被他喊到耳膜都快挠破了,不耐地应一声他才满意。
就算外婆的家空气清晰,不热不躁,风吹来还有稻草的香气,却也不是儿时无忧无虑骑着脚踏车在乡间道路上游荡的光景,他们都已长大,离开彼此想念的地方飘到远方,偶尔回来,却已物是人非。
nn的旧家自从被政府搬离了之後,再回头看去已是一座废弃的空地,回忆被迫打碎却也没有善加利用,最後落得一场空。
而对面那座葫芦墩公园日渐修筑成适合观光客的模样,却不见旧日原始清幽的风貌。y本可以背着布袋在里头塞两本书,一gu脑儿的骑上机车冲到公园,坐在榕树下的长椅或踩在筑起的小桥上,穿过底下流淌的小河,到对面的三座假山前攀上其中一座,坐在上头听风和水交织成自然的乐曲供前来驻足的雀蝉合唱。
可当y见过心心念念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时,那种什麽都没了的心情,至今仍在心头百般萦绕。
y只能抱着书,周旋在家中各处,最後失落的躲回房间,打开电扇,摊在足足有三十七度的热的房间内,垂着脸驼着身子痛哭。
本来以为在多数的悲伤中,si亡是唯一适合的选择。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不应该只是这样的,就算只是受到了来自友、情这两个字的重创,就算一直是禁锢在父与母家与人之中翻搅摔疼,也不应该以si作结局的,应该还可以再撑的,再撑一会儿的。
y如此地想,在笔下的故事完成的同时觉得自己实在写得太糟而不敢回头去看,整日埋在书堆中渴望文学包覆自己,好好教育打骂脑袋里不成熟的思想,带她到更辽阔更广大的世界阅览。以便y重新审视悲伤,在不断检讨自己不断出口的对不起中去慢慢理解情绪所带给她的打击不过如此而已,背叛、不谅解、争吵、自毁都不过如此而已。
重点是y有没有办法建立自己ai下去的勇气,有没有办法在得知亦有可能再被伤害时依然保持着初心ai着这麽一个人,哪怕是曾经伤她的朋友,永远让y失望的父母,或曾脱口说不承认y是她姊姊的好妹妹。
y自问有办法吗?她真的有那个能耐可以做到吗?
本来这一切y可以很好消化完的,本来这个悲伤不足以令y致si的,可是啊,可是啊,y的身t破了好大一个洞,怎麽缝补都还是破,y多麽希望有位知晓她的人任她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甩在地上不顾他人的左右扑腾,张着大大的嘴流长长的鼻水,不知是吃着泪还是吐出泪,不知是鼻涕沾嘴还是嘴含鼻水,耍赖般的哭闹,嘴里喃喃念着想要去si,可不可以去si?反覆咀嚼把话说烂,边上的人一只眼睛都没眨,动也不动的站着,就看,静静地看。
他不是冷血,而是他知道哭闹中的字句什麽也不能算,若算了哭闹的人当真就去si了,所以他什麽也不做,因为深陷其中的人其实悲伤到了最後根本连一滴泪也不流,趁现在还有大把的眼泪可以从眼眶子里倒出来,就让她流吧,流到了最後,泪瘫在脸上乾了,嗓子喊到哑了,她就停了。
慢慢地她会注意到你,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你面前,忘了刚才说的每句话,眼下,只记得你,什麽也不做的你。
渐渐地你和她都笑了,她和你都知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悲伤隐藏了,笑容出来了,当悲伤出来了,又要b自己哭了。
但是啊,但是啊。
至少,她和你,你和她,还有现在。
这天是y生日的前一天,y提前跟小学同学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时隔多日的聚会y准时在中午十二点起来到一楼餐桌吃午饭,吃完了就回三楼的房间换上外出服带着钱、包包、钥匙骑车到离家约十分钟距离丰原市区的大型量贩店买包装纸。五月中出国再从芝加哥回来到现在已过了两个月,买了很多y的姑姑推荐的巧克力,但因为实在装不下行李箱,只好以歉疚的心情买了能塞进行李箱的数量回来分装送人。
除非临时变卦,通常y会在和朋友见面的当日再把冰在冰箱里防止融化的巧克力拿出来分装,再统一放进一个袋子一起带出门。
这次也不例外,y用乾净的夹子把巧克力的包装打开,再一个个将巧克力分装到小包装袋里,然後放到磅秤上秤数,平均分完每个人的巧克力,包装好收进大袋子内先放回冰箱等出门时再拿。
这时的後的y回到房间内开始上妆,把放置了一阵子的化妆品拿出来铺在自己脸上,最後扎个俐落的马尾,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便带着随身物品到一楼拿巧克力去了。
出门前y言简意赅的与母亲和nn说要出门的事,晚餐自然是不在家里吃,听完nn的脸立刻表现出明显的不悦,母亲没有太大的反应,跟在母亲身边两眼盯着电视节目的妹妹则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模样。
每次y要出门前大致上演的场面都是nn听完後下垂的嘴还有一点闷气似的脸,妹妹一贯的专注在手机或是电视上,至於母亲的平淡,是因为前一阵子y和母亲大吵了一架,y的母亲以为y之所以生气的理由是因为y的父亲叫y的母亲去跟y说去y的母亲的朋友那工作,y当然知道她父母亲的意思,但真正的导火线其实是y的母亲说他们要替y去跟y的老师说情,对,y当时是要去她尊敬的老师那工作的,但环境不如y的父母亲所想的好所以产生了拉锯战,本来坐在一楼客厅不发一语的y是为了防止争吵才沉默的,後来回到房间也是为了平息即将爆发的怒意,暂时把这件事搁在後头,等情绪缓过了之後再来处理的,但y的气还没来得及消,y的母亲就冲上三楼直直闯了进来,气就从这个房间爆了。
y已经是个出社会的人了,她想就算她还只是个孩子,也应该先倾听完了之後再提出问题以建立所谓良xg0u通上的基准。
但y的父母不是,他们所认为的g0u通只是以过来人的身分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强加在y身上,若y不从就会套上没把他们当父母看的谴责,这令y特别痛心。
而争吵结束後的凝重还包覆在家中,只要y一出现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阵尴尬,虽然还是会交谈,但温度总维持在不冷不热的茶水上,抿一口是茶喝下去是水,谁都觉得不对劲,但谁也没说。
总之这吹不起风却冷得发凉的家,y一pgu坐上了机车头後也不回的往外面的大风大浪追去,她的前座挂着给小学同学的巧克力,一路骑到了台中把车停好再以稳健的速度走到店门口。
y的小学同学已提前在门口聊天,y小碎步的跑过去,还未到预约的时间y先把一部分的巧克力发给了在场的三人,w、l、k在之後进店紧跟着到场的h还有h的男友把巧克力给了他们,最後从台北工作完直接赶下来的c把最後一包巧克力交到了他手里。
大家一起边聊边闹的吃饭,吃饭时的沉默只维持了几秒,毫不冷场的话题接续开始,虽然y一直是安静吃着自己的餐点,大多是被他们的话逗笑居多,却还有这些人陪在身边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用完餐後大家休息了一下l跟w一起去了厕所,顿时桌面上一片安静,然後在场的人又笑了出来,h笑说最吵的两个人不见了瞬间变得好安静,k则说要把h说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讲给l跟w听,就在y完全不知情的笑声里,听见了身後传来了生日快乐歌的旋律,接着回过头就见l和w一起现身在y面前,捧着点上烛火的蛋糕提前一天帮y庆祝生日,y又惊又喜两眼直直盯着闪着两盏烛火的蛋糕,对着它许了三个愿望。
那时y的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在浮动,可当看见所有人拍着手唱歌的那瞬间,她把将要出口的话埋进了最深的地方,然後在心中许下了,而日本出版社还是把它刊载出来了。
y那时心里想,写文学的人最不想见到的应该就是si後那些未整理完、未完成的文章甚至是日记、随笔等等全数印在书页上出刊,也许他们只是想怀念这个人,但他们并没有想到也许这个人根本不愿意把未完成的东西拿出来让人臆测。
看着封面上大大亮着夏目漱石遗作的黑字,y不禁悲从中来,茫然地注视着眼下的书店成为了真正卖书的店,既无力又感伤。
y呆呆地望着封面讨喜的书皮有次序的排列开来,就像进了大卖场内面对玲琅满目的糖果区任君挑选似的,只在意观感不注重味觉,因为主打的都是甜。
直到l把脸放在y的肩上撒娇,y才回过神来对着l笑,之後两人一起到w、k、c那玩起书名上的文字游戏。
k指着其中一本「离职後的自由」给w,w再指向「心好累」给k以书名表达心情和直面的吐槽,大家笑成一片纷纷找起书来指,把大部分的书名全都指了一遍。
在这之中y突然发现,这些化作日常生活的文字,渐渐被编列在书名上,到底是为了要呈现一个新的读书方式,还是只是为了大众所增添的趣味呢?
虽然他们在这之中玩得不亦乐乎,但真正让y有记忆的也只有这两本书,而这两本书y之所以记得是因为k和w最常指的就是这两本书,其余的几乎是一眼扫过去出了书店在店门口就全忘光了,而现在还很红的解答之书的样本书也被他们翻了十几次,问了很多问题也被自己翻出来的解答笑到肚子痛,但在那之後y一点也不记得当时解答之书上的答案写了些什麽,书店里的印象只有y的小学同学,而她在里面,感受最纯粹的喜悦。
y曾有过一段萎靡且混浊的时光,那是在数不清的夜里深陷於不着边际的孤独中偏离正轨的渴求,那或许是y得来的一盏希望,但y称它为「罪」
那天还是大学生的y在校内工读已有两年的时间,几乎是老手的y在午休时吃着买回来的午饭待在办公室内与现今仍有联络的曾在办公室内工作的姐姐们一起吃饭,那时的y藉着手机最近新起的社群软t登入帐户,起初发了一些周遭人事物相关的贴文,後来渐渐转为抒发情绪,在这之後便像之前那样的沉寂,不更新动态不换照片甚至连贴文也停滞了一段时间,最後才变成与朋友聚会时才会出现的感谢文。
y不再把悲情抒发在任何一个可能会被他人关心的社群网站上,y并不需要被关心、同情,只是想有个空间可以容忍内心深处的情绪,尽管大众称它为「负面」y也不想仅仅因为这个负面,而让任何人c心。
在这之中,出现了一位自称的人给y发了私信,当时的y本想拒绝,但因为还ga0不懂社群软t的使用方式,一不小心发了一个ai心出去,愧疚之余y最终还是答应的的请求,在那之後y和成了书信往来的笔友。
在y学会如何设定帐号ygsi前,追踪者除了朋友之外还有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是其中一位。
收到第一封信时,y其实有些忐忑,但另一部分是雀跃,因为y很向往以前古人以书信与远在他乡的笔友交谈的感觉,所以很小心地拆开信封,揭开厚厚的几层信纸,仔细地。
的字迹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字t匀称好看,可却没有如字一般的知x,字字句句都朝着y地贴文而来,前段更是很明确地把自己的x别x向x格兴趣都讲述了一遍,让人不难察觉藉着笔友一事在信纸上挥毫文字下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什麽。y伤透了心,面对如此毫无意义地问候,却还依着看似礼貌而显得文青的提问,以为能彰显自己的幽默风趣与和善的,心灰意冷地把摊开来的信纸摆在桌前,注视着味如嚼蜡的文字,连称作笔友的语气也沉积在胃里,被胃ye浇熄。
其实早在这之前y就在脑中想过所谓书信,在现今大众的眼光来看不过是用来交友的方式,除去文字上的赘述,剩下的就只有一句话。
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感伤的y在下着大雨的夜里,坐在房内拿了纸笔在桌上写信,一张一张折成方便收入信封内的形状再封口,隔天送到附近邮局前的邮筒内,再到学校上课、工读然後回家。
即便只是寄信与回信的关系,y还是隐隐期盼着在这之後的不同,认为自己太早下定论有些失礼,而抱着一层期待等着再次来信。
重复着日常不变隔几天後寄的信来了,这次信的内容依旧普通,循序渐进地提了下个问题问关於y的事,y没有在之後的信中给予回答,只细细地想若是换个话题似乎也许能激起的其他话题,而不再是将话题绕着自身转,於是y兴冲冲地推荐了喜欢的歌手和歌曲把信封投递出去。这之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给y回信,就在y几乎把这个人淡忘之後,一天上午y收到了的来信,y将它拆开从信封内掉出了一个内存记忆卡,信里的内容和以往相同,彷佛在嘲讽y似的,像没话找话似的又提了一堆关於y贴文中的问题,上回y提到的音乐被搁在後头草草带过,而只抓住音乐一词,一个劲的推荐毫无情调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歌曲给y,甚至把音乐存入内存记忆卡中要y放到电脑上听。不知道是真推荐还是另有其意,y便把记忆卡连同信件一起收进信封还了回去。
虽然不说y大致上也猜得到他的年纪,就算说他是老人也没关系,就算他之後要去考研究所是骗y的也没关系,可是当用了y最重视的笔友二字,g住y对文字的忠诚,却隐身在背後,只开启入口的门却0不清里面得底,却自认温柔的把语言当作交好的手,yu探进y的世界里,像羊入虎口般,让y失望透顶。
但凡还有一点身为他一开始所说的「笔友」的尊重,或许y还不至於对人x彻底失望,可终究y还是认清了自己愚蠢至极的事实,在那之後y再也不写信了。
成了y厌恶自己的罪,尽管他只是这世界上的几分之几,y也不会原谅自己。
y跟之间留下薄薄的书信全收进填装信件的箱子内,里面装满了过去学生时代与同学之间的书信,虽然现在早已被网路取代,书信只停留在童年,y偶尔拿出来怀念一下,就一直收在角落不怎麽动过。
这次y又重新拿出来看了一遍,越看越伤心,越读越愧疚。
原因不在於感叹年少时的轻狂,也不是与书信里的朋友分离而难过,只是叹於这些书信不再能成为y求生的动力,反而增加了求si的意念,这才是令y最难受的,而当y必须把的信也一并收进箱子里时,y的难过几乎超出了身t,只剩孱弱的jg神b着y把箱子收好。
y0着国中时做的用来装信的纸盒,盒子的封面黏着立t的友情可贵四个大字,看着已经多到塞不下的信件,横竖挤在这小小的纸盒内,就把本来装包包的收纳盒拿到面前,将装满信纸的纸盒全部倒进收纳盒内,阖上盖子把它摆到柜子上并将原先摆着的书靠在收纳盒前,遮住一半的身t,连里头装满了信也不晓得。
y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打造的纸盒拆了,一如她浮浮沉沉的心,日日夜夜綑绑着她的恶梦,扔进了回收桶,沉默地盯着横躺在回收桶内的纸箱,粉红se的四个大字挠着y所剩无几的心,没几下就挠出了血ye,到了眼睛这边生出了泪ye,框在双眼模糊了视线,连友情可贵也扭成了艺术t,分不清是情还是友,是可还是贵。
y别过头转身上了楼回到房间内,趴回床上,靠在令自己安心的地方,两眼无神地任由泪水浸sh脸庞,不出一点声音的把哭字含进嘴里,吞下。